作家李光飞刚脱稿40万字长篇小说《黄泥巴小街》,以文学作品形式艺术地再现一段历史生活,其故事情节跌宕起伏,叙事恢宏。文本以一个家庭的遭际、人物命运的多舛,叙写上世纪中国农村30年来的历史风云变幻,于政治风云中揭示真善美与假丑恶灵魂的冲突,以波澜不惊的情节流动,生动揭示大变革时代农村出现的种种气象,艺术地描写随着时代进步,农民自主意识的上升,农民精神面貌的变化,给读者敞开一段别样的乡村生活,触动我们隐秘的心灵深处那根敏感之弦。小说的这种叙事,其实是具有一定的写作挑战性的。应该说,是较好的文学想象力和较强的理性驾驭力,成就了这部长篇小说。
《黄泥巴小街》寓政治风云于风俗画,以上世纪五十年代的系列事件和新时期改革开放为背景,将渝东北秀丽的山川景色、古朴的民俗风情,与具有时代色彩的政治事件、人物命运结合在一起,以小小黄泥巴街儿上的鸡鸣狗吠、婚丧习俗和蟠龙山上的祈雨场景等融入政治风云的变幻之中。作者注重对农村生活本身的描绘,使作品真实丰富、真切感人。大量地方特色的细节,一个个故事此起彼伏,交织穿插,描绘构成了一幅中国时代乡村农民命运与精神的画轴。小说剖析人性,描写真善美与假丑恶,揭示当时特定环境中的种种不正之风,有着积极的现实意义。小说折射社会重大问题,回避政策与思想的图解,淡化了历史背景和政治色彩。作者以文学形象表达其对于社会问题的敏锐思考与应对,将议论与叙事融为一体,激情洋溢地表达作者的思索,努力将历史与现实、民俗与民情、世态与心理结合在一起,显示出其小说创作的独特个性。
小说固然历来以精巧取胜,但作家李光飞写作的机巧与不俗,绝非建立于脱离生活的的向壁虚构,而是最终建立于对生活的深入观察、体悟之上。他笔下的人物有底气,满身是现实的烟火气。在小说人物的处理上,也不倚重就轻,既刻画了正面人物的美好品质,又描写了中间人物、落后人物、连同反面人物,他将各色各样的人物都写得鲜活。
首先,以人物命运为主线的艺术结构。小说以杜一松及其家人的命运为主线,串起了相关人物与事件,主要人物设专章叙写,各种人物的命运相互交错,形成错综复杂而井然有序的艺术结构。
其次,血肉丰满的众多人物形象。作品在时代风云变幻中刻画了诸多富有个性的人物形象:活泼淘气、吃苦耐劳、坚忍不拔、自强不息的许一松;隐忍大度、善良知性的徐晚霞;稚气可爱、嫉恶如仇的许一竹;稳健儒雅、博学傲骨的知识分子许井西;美丽懦弱令人痛惜的吴顺秀;对爱坚贞、为救一松不惜牺牲自己的江小雪;可亲可叹的乡间顺口溜编撰者烂诗人;关心群众正直为民的基层干部陈子山;深沉神秘的方炳盛、妙禅;知恩图报、重情重义的费处长、华班长;阴鸷狠毒的政治恶棍张守成、苟连天;灵魂扭曲的政治小丑曹二希、江云生、周昌菊;见风使舵的小人物邓怀义以及热情友善的杠头、刘全友及兆祥等小伙伴……小说以性格各异、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,展现政治风云中人性的美与丑。再次,平凡崇高的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乡村农民群像,展现出重庆渝东北农村农民的心理心态。这些人物有着各自不同的生活经历与文化心态,有着不同的生活观念与人生态度,镌刻着本乡本土历史文化的深刻印痕。
作者在描写乡民思想与运动、土地与农户、身份与情爱、观念与市场等矛盾纠葛时,呈现出强烈的理性思辨色彩,并以生动的细节勾画人物的心理波动,突出人物内心矛盾。以真切的感受与崇敬的心情描写时代英雄的事迹,塑造了诸多生动感人平凡又伟大的英雄形象:为了乡亲饮水、凿石打井,奋不顾身的解放军战士、壮烈牺牲在中国铁路建设工程一线的华能斌班长;以一些生动的细节勾勒人物的心理性格,刻画出诸多平凡崇高的群众形象,诸如:表演梁山灯戏的徐晚霞,故事艺人文述、烂诗人、捏泥人刻年画的民间艺术家方炳盛。在刻画这些人物时,作者十分注意对民间说书手法的继承与创新,并汲取优秀古典小说的传统叙事方法,通过人物的言行举止表现其性格特点,充满着重义轻利真诚待人的善良品性,在单纯质朴的性格中,呈现至善至美的人生境界。作者于最尖锐激烈、出生入死的斗争中刻画人物性格,而人物为革命的种种英勇之举,则用大故事套小说的方式,既大义凛然,又展现出人物的崇高精神品格。
小说,无论是中短篇抑或是长篇,其叙事重要的特点是以小见大。长篇小说《黄泥巴小街》作者即用以小见大的艺术构思,在小处落笔、大处着眼,从小事件、小人物以及细节描写中深入开掘,反映重大的社会问题,表现出深刻的思想来。无疑,作者是倾向于戏剧手法的,有界线分明的独立事件和插曲,重点突出人物角色的本性和个性。
小说大多截取生活的片段,构成小说单纯的情节。作者以第三人称叙事视角叙写故事,以许一松的所见所闻所思构成小说的重要内容,抒发其感想与思绪,意念絮絮不休,慢慢思量,有条理,有曲折,叙述中处处洋溢着一种浓浓的情怀,充满作者对那些地方和生活的感知。这种感知和想象力又力图寻求生活的经历的意义,力图理解各种事物是怎样意味深长,两者相互联系在一起,使人物情节背景在作者追溯的意象中触为一体,协调一致。无论是故事中独立成章的情节,还是丰满的人物形象,书中人物被描述的着眼点,显然不再拘囿于通俗文学框架尺度,作者与作品的线性描述模式被放弃了,代之以个性的人物生活史与精神史描述,是现实生活的一种投影,一种重新组合的图景。
本土化的叙述,变成本土化的写作语言。作者按时空为序,以散点透视的方式叙写故事,其叙事语态朴素亲切。舒缓的叙事节奏,带着鲜明柔情的浪漫色彩。对于特定语言意念的追索,是作者创作这部小说中的一个自觉的追求。小说语言形态的民间化,成为捕捉和营造民间语感和地域特色的一种自觉的写作行为。其作品中不难窥见在人物、情节、故事、格调、色彩和趣味上,植入故事、歌谣、谚语、口语、号子,来刻画人物性格,渲染故事氛围。一首抬工号子,作者笔下的一群强悍男人,抬着一块巨石,在领头的杠头“抬儿调”的嘶喊中吼出来:
油菜花儿黄,妹妹你莫慌。
要柴我来背,我是妹的郎。
唱得高亢,拖腔悠长。作者寻觅和捕捉能够传递地域文化气息和神韵的整体性语言质感,以创造出不同地域色彩的文化语境,让人们在特定的语调、语态、语意之中,感受到不同地域的独特性、整体性的文化氛围。诸如故事、民间语言句式、方言、童谣、口头语、顺口溜、打油诗乃至孝歌,将其点缀于环境和人物刻画之中。不妨听听小说里一群小崽儿唱“烂诗人”编的打油诗:
菜出四下望,手稳心莫慌。
人多莫啃骨,菜完先泡汤。
作者在创作小说时,民间文化元素信手拈来。民间艺术语言铿锵上口的韵律、生动活泼的表述方式,已化入文本中,成为揭示深层地域文化精神的重要手段。纵观这部小说,语言艺术特色具有真挚的浓郁诗情,客观冷静的叙事笔调,朴实的、洗尽铅华的平实语言,叙写泥巴街儿乡民生活与过往、描绘农家与乡村劳动场景、勾画民间民俗风情,使作品在浓郁的渝东北乡味中,具有民族民俗风情画的色彩,同时又凸现文本清新俊逸的风格。
长篇小说《黄泥巴小街》的思想穿透力,来自现实与历史的呼应,来自农民心灵世界在社会变革时期的独特展示。窃以为,作家李光飞文学创作与社会肌体血肉相连,深味人间疾苦,一定是对农民的生命状况有深度的生命体验,小说才拥有人性的向度和蕴涵悲悯,才能抒发对农民的同情、忧患和感伤,表现广大农民群众共同承受社会变革的阵痛,也才愿为农民写作、为百姓写作,也使我们在感知现实农村生活的同时,耳边时有历史的回声隆隆传来。(邓毅)